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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lass=body“你还接着听下面的事吗?”丁仪两眼通红,醉意朦胧地说。
class=body“哦,不,我不想听了。”我无力地说。
class=body“是关于林云的事。”
class=body“林云?她还能再有什么事呢?说下去吧。”
class=body在宏聚变发生后的第三天,林云的父亲来到了聚变点。
class=body这时,那三百多个被捕获的弦大部分已经被释放回大气中,当吸附它们的电磁铁被断电时,那些弦都在空中舞动着快速飘去,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。留下用于研究的三十多个弦则被转移到更安全的存贮地点。基地的人员也大部撤离,这片在两个世纪中两次释放巨大能量的戈壁滩再次沉寂下来。
class=body陪同林将军来到聚变点的只有许文诚大校和丁仪,比起不久前在弦问题会议上的样子,林将军现在明显憔悴了许多,也老了许多,但他仍坚强地支持着自已的精神,给人一种未被摧垮的感觉。
class=body他们来到宏聚变形成的那面巨镜边缘,镜面已落上了一层薄薄的沙土,但仍然平滑光洁,上面映照着长空中滚滚的流云,仿佛是坠落在戈壁滩上的一片天空,又仿佛是通向另一处时空的一个窗口。林将军一行人默默地站立着,这个世界的时间仿佛已经停止了流动,而在那个镜中的世界,时光在急速飞逝。
class=body“这是一座独特的纪念碑。”丁仪说。
class=body“就让沙子慢慢把它埋掉吧。”林将军说,他头上刚出现的几缕白发在风中飘动着。
class=body就在这时,林云出现了。
class=body是警卫员拉枪栓的哗啦声惊醒了每个人,当他们抬头看时,看到林云远远地站在四百米之外的巨镜的另一端,但就在这么远的距离上,每个人也都能认出是她。她迈步走上了巨镜,向这边走来。林将军和其他人很快发现她是真实的林云,不是一个幻影,因为他们听到了她在镜面上清脆的脚步声,这声音像一个秒针在走动;还可以看到她在镜面上的一层薄尘中踏出的一行清晰的脚印。流云仍然从宽阔的镜面滚滚而过,她就行走在流云之上,不时抬手拂去被戈壁的寒风吹散到额前的短发。林云穿过整个镜面走近后,可以看到她的军装很整洁,像新的一样,脸色有些苍白,但目光清澈而平静。她最后在父亲面前站住了。
class=body“爸爸。”她轻声呼唤。
class=body“小云,你都干了些什么?”林将军说,声音不高,透出深深的悲哀和绝望。
class=body“爸爸,您看上去很累,坐下说吧。”
class=body林将军慢慢坐在警卫员搬过来的一个原来装试验设备的木箱上,他看上去真的很疲惫,也许在他漫长的军旅生涯中,是第一次显露出这种疲惫。
class=body林云对许大校和丁仪微微颔首致意,并露出一丝他们熟悉的微笑,然后她对警卫员说:“我没带武器。”
class=body林将军对警卫员挥了一下手,后者对着林云的枪口慢慢垂下来,但手指仍没有离开扳机。
class=body“爸爸,我真没有想到宏聚变的威力竟这样大。”林云说。
class=body“你已经使三分之一的国土失去了防御。”
class=body“是的,爸爸。”林云说着,低下了头。
class=body“小云,我不想责备你了,都晚了,这已经是一切的终点。我这两天唯一在想的是,你怎么走到了这一步?”
class=body林云抬起头来,看着父亲说:“爸爸,是我们一起走到这里的。”
class=body林将军沉重地点点头,“是的孩子,我们一起走到这里的。这段对你来说不算短的路,好像是从你妈妈牺牲时开始的。”将军眯起双眼看着镜面上的蓝天和流云,仿佛在注视着往昔的时光。
class=body“是的,我记得那个夜晚,那是中秋节,也是星期六,军区幼儿园里就剩我一个孩子了,我在院子里坐在小凳儿上,手里拿着阿姨给的月饼,没有仰头看圆圆的月亮,而是眼巴巴地盯着大门。阿姨说:好孩子,爸爸下部队了,不能回来接云云了,今天云云还得在幼儿园睡。我说:爸爸从来就没有接过我,妈妈会来接我的。阿姨说:你妈妈不在了,她在南疆牺牲了,她再也不会来接云云了。我虽然早就知道这点,但守候了一个多月的梦直到这时才彻底破灭,在那段时间里,幼儿园的大门在清醒时和睡梦中总是出现在我的视野里,不同的是,梦中妈妈总是一遍遍地走进大门,而醒着时那里总是空荡荡的……这个中秋之夜是我人生的一个转折,我以前的孤独和悲哀,一下子都转化为仇恨,恨那些夺去妈妈的生命、使她在中秋之夜都把我丢在幼儿园里的人。”
class=body将军说:“一个星期后我去接你,发现你总是拿着一个小火柴盒儿,里面养着两只蜜蜂。阿姨怕你被蜇着,曾要拿走火柴盒儿,但你大哭大嚎不给她们,你的那个狠劲儿把她们都吓住了。”
class=body林云说:“我告诉您,我要训练这两只蜜蜂,让它们去蜇敌人,就像他们用蜂蜇妈妈一样。我还得意地向您讲述了我的许多杀死敌人的想法,比如我知道猪很能吃,就想应该把很多很多的猪放到敌人住的地方,让猪吃光他们的粮食,把他们饿死;我还想出了一种小喇叭,把它放到敌人的房子外面,它就会在夜里自动发出很可怕的声音,吓死他们……我就这样不停地想着这类办法,这已经成了一种迷人的游戏,让我乐此而不疲了。”
class=body“我看到自已的女儿这样,真的很忧虑。”
class=body“是啊,爸爸,当时听完我的话,您默默地看了我好一会儿,然后从公文包中拿出两张照片,两张一模一样的照片,只是有一张的一角烧焦了,另一张上面有些褐色的痕迹,后来知道那是血迹。照片上是一个三口之家,父母都是军官,但他们的军装与爸爸的很不一样,戴着当时爸爸还没有的肩章,那女孩儿岁数和我差不多,是个很漂亮的小孩儿,皮肤白里透红,像个细瓷似的,在北方生长的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的皮肤,她的头发那么黑那么长,一直拖到腰间,好可爱的。她的妈妈也很漂亮,爸爸十分英俊,真是让我羡慕的一家人。可您告诉我,这是两个敌军军官,都在我们的炮击中阵亡了,打扫战场时分别从两具尸体上找到这两张相同的照片,现在,中间的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儿没有妈妈,也没有爸爸了。”
class=body将军说:“我还对你说,那些杀死你妈妈的敌人并不是坏人,他们那么做因为他们是军人,必须尽自已的职责,就像爸爸是军人,也要在战场上尽职责去杀死敌人一样。”
class=body“我记得,爸爸,我当然记得。要知道,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,您对我的那种教育是很另类的,不被认可,如果传出去,足以毁掉您的军旅生涯。您想挖出我心中那颗仇恨的种子,不让它发芽,从这一点我就知道您是多么的爱我,我直到现在也很感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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