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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这个身份,的确是找得好,蜀王府上下对她毫无防备,属于完全忽视,已是黄昏时分,犹不见人来搭理,嬷嬷便对二姑娘道,“大王身边的婆子都没来铺房,看来今晚是姑娘过去,那就不知时辰了,我让人送一碗面来,姑娘少少吃点,到了大王处还能陪着用些点心。”
又笑道,“委屈姑娘了,用素的罢,大王最近茹素呢。”
全二姑娘本来也紧张,自然什么都吃不下,勉强点了点头,她那神态实在是过于自然,演活了初来乍到新嫁娘的忐忑,众人看了,丝毫疑心生不出,都是抿嘴而笑,嬷嬷派人去厨房一传话,片刻便端了一碗素面来,那汤水是全二姑娘从未品尝过的鲜美,满是菌香,一切味道都被烹进了面身一般,全二姑娘吃了一口,便是胃口大开,忍不住吃了个一干二净,便是配面的四色小菜,也是从未尝过,入口之下却都异常美味,嬷嬷笑道,“这面是用好些菌菇炖的素高汤,小菜么,这是油鸡枞,这是冬虫夏草,听说这冬虫夏草是最名贵的,外头要卖好几两银子一钱呢。就这,还是近日里兵荒马乱的,厨房勉强筹措而已,姑娘可是知道了?咱们府里过的是何等的好日子?”
全二姑娘心服口服道,“真是神仙般的日子!”心中却是想道,“我爹虽然做得也不对,但他也不算有什么大恶,不过是随波逐流罢了,我就日夜担心买活军入城之后,我们家要被送去做苦役,冒了送命的危险进府,你们这里吃的喝的,全是民脂民膏,却半点不担心这些?别看你是个藩王,细算起你的罪恶来,阖府上下都该点天灯!那些管事更是一个也别想跑!”
想到若是一切顺利,蜀王也活不了多久了,她心里方才舒坦起来,这会儿却是真的迫不及待要见到蜀王了,便屡屡往窗外盼望,嬷嬷见了,会心一笑,恰好有人进来报信,嬷嬷便对她勉励笑道,“姑娘何必心急,接你的人可不就来了?姑娘可要伺候好大王,到那时,荣华富贵,要什么有什么!”
全二姑娘便跟着来接她的那队阉人——并非朝廷派来的宦官执事,而是蜀王府世代以来陆续豢养、接纳的自阉人——上了二人台的肩舆,跟着他们在府中绕来绕去,见识了一番府中辉煌壮丽的轩阁,大约走了两刻钟,这才到了花园边角上的一个隐蔽角落里,只见此处绿树环绕,中间门一个三开间门的小轩堂,看着十分朴素,全二姑娘想道,“今日他竟躲在这里,难怪镇守太监派出的刺客屡屡无功而返,这也太不显眼了。”
马上就要见到目标,她不由得也紧张起来,下了肩舆,抚了抚衣襟,在太监带领之下,往轩中进去,按着嬷嬷教的规矩,跪倒在地,叩头祝愿大王千岁,念了三遍,方才伏地待命,只听得一把略带苍老的声音笑道,“好个娇嫩声音,抬头看孤。”
全二姑娘依言望去,只见一个身量庞大的老人坐在贵妃椅上,一个人便把这可横卧的榻占了一小半,面上肉叠着肉,身上的肉更是都从两侧摊了开来,简直就是一头苍老的肥猪!她一生从未见过这么胖的人,一时间门极为吃惊,几乎要表现出来,还好及时忍住,心道,“难怪爹如此反对,倘若蜀王是个翩翩少年郎,说不定都不用搬出组长,他就自己许了。”
她心里嫌弃蜀王,却不知蜀王的眼神也在打量着她,大概是看全二姑娘容貌不如其余姬妾出色,他有些失望,长叹了一口气,好似猪叫一般,挥手道,“罢了,孤也乏了,也问了师傅,只要人在府中便好。好孩子,今日辛苦你了,下去罢,好生在府中住着!”
——竟是嫌弃她的容貌,连洞房都不愿,就要让她回去了?!
第901章传功参同契
“毕竟是那样的家里出来的,别看小小年纪,一脸的稚嫩,却也知道巴结上进,什么样的混账话都说得出来……”
“可不就是这个理儿,也不知道是谁教的,黄花闺女竟能说出那样的话,连我们听了都害臊,什么《周易参同契》,什么自幼得到仙人在梦中传授,精修此书,还有那什么,什么……”
“别有妙处,不足为外人道也!”黄鹂儿撇着嘴道,“这话听了真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,按理说,我们跟着大王,也算是见多识广了,可刚刚就瞅她那媚眼儿,还真是,这还是清白人家的闺女呢?怕是自小就按着小老婆的模子养出来的,她爹娘也是狠心,好好的孩子,叫他们给调窝坏了,为了荣华富贵,宁愿送给大王这样……”
胖老头儿个字,被她吞进嘴里,没敢说出来,只是换了个话题道,“怪道想方设法要送入府内呢,不然,就她这样风情入骨,嫁给别人如何还能安稳度日?不是迟早闹出事情来?”
“倒是被他们到底觑见了个巧宗儿,借着外头似乎有事儿,到底是把人给塞进来了,”她小姐妹柳莺儿也是啧啧叹息道,“不然,若是往常,就她那平常姿色,大王又如何能看得上眼呢?”
对于王府外发生的事情,两个小侍婢是完全茫然无知的,只知道府中最近流行茹素祈福,以及大王的情绪也不太好,似乎是城外闹起了厉害的妖魔,要用邪法来魇镇王爷,因此王爷十分恐惧,请了很多和尚道士来大做法事,就连住处都是每晚更换,连她们也都跟着谨慎小心了起来,平时除了被召唤当差,都是躲在下处不敢出来,生怕触了霉头,被妖魔给捕捉去了——
除此之外,她们的日子倒是丝毫都不受影响的,甚至因为大王近日来的斋戒,她们这些时日还轻松了许多呢:这两个丫头,虽然生得平常,只能说是略带清秀,但却都有一把子力气,她们的工作是相当特殊而且固定的,别的事情不太管,专为蜀王在床笫之间方便动作取乐之用,也就是说,她们时而要背负承恩的美人,时而又要帮着二人之一运动——这种春事丫头,在权贵人家不算少见,蜀王这里只有两个,数量都是少的了,有些时候七八个丫头婆子在床榻边伺候着也是有的,而蜀王之所以只用两人,却也不是为了俭省,乃是因为他自己身量庞大,下人再一多了,实在没地儿站,他也觉得空气憋闷,呼吸不上来的缘故。
这个活儿在旁人家里,或许只是为了添乐,但在蜀王这里却是必不可少,因他几乎就是一大滩肥肉,倘是豆蔻少女,面对这样的肉山真是无从施展,或更难免悲从中来,哭哭啼啼的,坏了蜀王的兴致,本是为了富贵来的,反而阖家招祸都不好说,因此这两只鸟儿,也承担了温言劝慰,指点协助的工作。
她们也不知见了多少黄花大闺女,在蜀王的床榻上由吃惊、抗拒而无奈认命的过程,又有多少认命了的美姬,最后反而开始争风吃醋,争相邀宠甚至反过来打点二人的,如今也记不清了。第一次侍寝就表现得如此积极,甚至还为自己钻营争取的黄花大姑娘,这还真是第一次见,黄鹂儿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——
人都被送进府了,得宠总是比不得宠好,这话她也常劝其余姑娘,道理也的确不假,可这会儿见到这么一个积极主动一心向上的‘美人儿’,她又有点儿怪怪的,有些说不出没道理的惋惜,又好奇着全二姑娘是怎么养出的这个性子,倘若是天生的,倒也罢了,她只会觉得这个人很可怕而已,倘若是后天父母调养出来的,那她真觉得全二姑娘也很可怜,试想什么样的野心能连这么一尊肉山都无所谓,甚而还欣然主动地争取侍寝,这么……这么急着糟践自己,就为了所谓的荣华富贵,又不是饭都吃不上的人家,这样……这样发狂,真的值得么?
自然了,这样的想法,在王府中肯定是不合时宜的,黄鹂儿也不能全和柳莺儿说明白,只能这样含含糊糊地表达着自己的不以为然,似乎好像还有些妒忌全二姑娘的得宠似的。或许,柳莺儿这会儿的不以为然便是这么回事,她倒是很热衷地和黄鹂儿议论着全二姑娘的是非,一会儿猜测着全二姑娘会不会很快得到名分,从‘姑娘’变成夫人,或者更进一步——因为她入府就是夫人嘛,那么,她之后会不会变成侧妃了呢?倘若是这样,那可真是凭借一身的秘术,飞上枝头了……
“真不知道这什么参同契是什么东西……”她啧啧了几声,又站起身来,隔着厚厚的帘子,侧耳聆听着主屋的动静,“行功时屋内一个人也不能留——要我说,还真不知多没皮没脸呢,许是如此才不愿被我们瞧见,其实那也是她小门小户的,有点东西就当个宝贝,咱们什么没瞧过?说不准,她那点功夫,大王根本看不上眼,没一会就把她赶出来了。”
黄鹂儿附和着柳莺儿也感慨了几句,但见柳莺儿蠢蠢欲动,想要掀帘子去窥探主屋的动静,却还是吓了一跳,一把将她的手打了下去,轻声道,“作死呢?说几句便罢了,偷看什么?若是被大王瞧见了,你当我们两人还有什么体面?一句话也就打发了,你想扫院子去?”
柳莺儿也不是胆大的,被这一说不敢再看,只是仍有些好奇不甘之色,黄鹂儿见了,心底叹了口气,她知道柳莺儿也是见惯了,多少美人儿,被大王宠幸了一次两次,抬做主子之后,吃穿用度就起来了,之后哪怕被抛到脑后头去了,日子也比她们这两个丫头过得好,柳莺儿终究也是被好日子给引诱了,有心上进,只是她容色平庸,对于一样生得不怎么出众的全二姑娘所自信的房中术,自然格外的好奇了。
话又说回来,屋子里静悄悄的,许久都没点声音了,就算是这锦帘很隔音,但两人做那事呢,隐约的动静总是有的,再则……
黄鹂儿在心底掐了几个数,又默数了一百来下,这下她是真觉得不对劲了,就算刚才没有计时的话,她刚才也等了足够的时间了,大王一次行事几乎就没有超过这个数的,事后则必定酣然入眠,鼾声大作,这会儿一点声音没有,这是还在行功,没有开始,还是……还是出了什么变故?
柳莺儿还在絮叨着全二姑娘的大胆,似乎完全没想到这一茬,黄鹂儿看了她一眼,又踱到窗前,隔着纱屉望了院子一眼:这是个很小的岛上别舍,大王在间房内歇宿,除了她们两人服侍之外,平时的茶水班子全都候在岸边大概百余步外的敞轩内,等候召唤,并不像是在平日起居的主院那样,除了春事丫头,还有洒扫婆子、管事阉人等等,总还有十多个人随时听命,此刻这绿茵环绕的湖中小岛上,还就只有四人而已,显得反常的安静,平时那些婆子阉人的呼吸声,只是隔了百余步,便似乎完全被寂静的空气给吞没了……
不知为什么,她忽然有些心慌,不过,这会儿屋内隐约传来了说话声,这又让黄鹂儿稍微放松了点:虽然听不清在说什么,但是全二姑娘的声口,这是无疑的,大概她所修的参同契,还真不是什么房中术的托词,而是正经的道家功法,导引之术,刚才是在指导大王行功,再以手段导引入体么?
对于自幼入府的黄鹂儿来说,她知道的全部知识都来自于府内,就连这导引之术,也是听了大王从前召见的道士提到的,属于道家修身术的一部分,和春事似乎并不相同,再要往深了去,黄鹂儿也说不出所以然了。这会儿,连她都当真好奇了起来,和柳莺儿对视一眼,都到锦帘边上侧耳细听起来,只听到屋内全二姑娘时而说几句话,时而又发出一种滋啦滋啦的异声,那声音非常奇诡,根本就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声响,两个丫头都吃惊得厉害,你看看我我看看你,柳莺儿低声道,“难道,难道她真是有仙术在身?”
这样一来,她们倒是真不敢再偷看了,更不敢再说全二姑娘的坏话,都是凑在锦帘边上仔细地聆听着,彼此推测全二姑娘是怎么发出这样声音的,柳莺儿道,“会不会是腹语?大王办生日的时候,府里来的杂耍班子就有人会说腹语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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