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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些佃户,生活在地势平坦的平原上,他们是没有造反的概念的,因为和山峦起伏、植被茂密的山区相比,在这里闹事,根本没地方躲。当然他们也从来没想过造反,偷偷地在边角土地上种一些甘蔗,已经是大胆的表现了。甚至,如果不是接触到了大祭司,很多人直到死或许都不会兴起逃走到山间去开梯田的念头。哪怕打仗越来越频繁了,田庄经常要受到经过军队的勒索,如果军队缺人,还会直接进田庄来掠夺佃户……他们也只是麻木地承受着,好像从没想过还有逃走的选择。
一听到道路上有人,就立刻躲藏起来,这也是那段时间的生活,所留下的习惯了。说实话,很多农户现在都不敢想象,自己的变化居然这么的大——从一开始只会种田,除了田地和吃饭睡觉之外的事情,什么也不关心,到后来居然胆敢跑到山里去……甚至还敢这么快就重新下山来!
其实,他们到山里之后,变化的速度就很快了——大概是因为虽然开辟梯田也很吃苦,但总算,藏在深山里的村落,不再有被官兵打扰的风险,不用畏惧被鞭子抽死,被抢去当战奴做苦力了,虽然不知道被抢走后都做什么,但想必是相当凶险的,不太可能活着回来。
而且,在山里不用交租子——没有了租子,日子真的一下就宽裕多了!哪怕梯田的收成头几年不如山下,但大家反而觉得比以前要好过得多。甚至在这里,祭司还可以光明正大地前来拜访——他带来的可不止是祝福,还有能卖给他们铁农具的商队那!
有货郎,哪怕只是一个货郎,能卖盐,日子就足够持续下去,如果不但卖盐,还卖铁农具,那大家就感到在梯田里的劳动,非常的轻松了。不知怎么的,在这样的生活滋养之下,大家的胆子还越来越大了,甚至很多人都自发地萌生出了这样的想法来——他们是再也不想做佃户,不想每年交租子了,如果……如果把许多村子里的农户都联合起来,大家一起不交租子的话……会怎么样呢?能不能回到平原里去,大家一起不交租,互相保护,就是不给地主租子呢?
这个极具诱惑性的想法,往往就夭折在这里了:虽然大家的见识很短浅,但他们也知道,官兵会来管事儿的,田庄里的管家,对官兵总是笑脸相迎,给他们送这送那,就是为了让他们来管官兵,而大家也不能老聚在一起防备着呀,那就没法种田啦!
虽然想念山下的熟田,还有宽敞的屋子,但大家也知道,除非有人来帮忙,否则这山是好上难下——或许就是因为心底隐隐的这份渴盼吧,当祭司送来消息的时候,大家是那样的惊喜,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,就立刻决定下山来了:
这已经是最保守的一批人了,很多年轻人啊,虽然也知道不交租的想法是天真的,但还是愿意去尝试,他们从小祭司那里,学到了一些东西,继承了祭司的名头,迫不及待地就跑到山下去,想要试一试把田庄闹得天翻地覆,有些人则早已经对祭司苦苦哀求,请他出手相救,把山下的地主用天谴杀死呢!——他们这时候往往选择性地遗忘了祭司多次声明的,他只是个有知识的普通人这一点了。
好不容易!终于把知识教给盼来了!
这些村民,对自己是什么人,说的是什么话,认知都参差不齐,很多人只知道他们说的是‘自己的话’,只有较有学问的长者,能述说一些神话传说,讲着他们这些人的来历。他们能知道自己的主家是谁,就已经很不错了,至于主家的主家是谁,这是完全含糊的遥远问题,对他们来说,知识教把他们这些人称为什么人,他们就是什么人。
比起被说着同样语言的主家管,他们当然更愿意被知识教管——不管是谁,只要不交租,又能卖给他们盐和铁农具,村民们就特别愿意被他们管理,热切地希望这样的主家能越来越好,最好是把所有曾经的主家杀光,免除掉最后一丝租子回归的可能——一想到这样的事情或许会发生,他们就害怕得全身发抖,比做了最可怕的噩梦还要畏惧那。
下山之后,有一些大胆的农户,偷偷地跑去参观了知识教的军营,回来了以后把所见到处传播,大家的心就特别安定下来了,因为他们是见过那些来抓人的兵的——知识教的兵,和他们比起来简直就像是活神仙!人们简直不敢想象有谁敢和这样的兵作战,这一个人简直就像是半只大象!
果然,这一回,真没租子了,荒了几年的田,还种下了让人惦记好些年的仙种,只要照料好庄稼,祭司们也不组织大家来种甘蔗……这些农户们,成日里忙得就像是闻到了蜜糖的蚂蚁,来回奔走乱爬,勤勤恳恳地这里操持一点,那里操持一点,简直要把自己活活累死了——可看着那么多好田地荒着,他们又忍不住不去种!田不种会荒的,这么好的田荒了岂不是很可惜!
“哎,我记得我前天在田里浇地的时候,也有人骑着马过去,也有人说是皇帝呀!”
聚精会神地忙了一会,突然间,一个戴斗笠的汉子喊了起来,“也是你说的吧——定!”
他们村子里的人,习惯用名字最后一个字来称呼对方,前头的字眼很少被使用。这个叫‘定’的少年,立刻就受到了大家的关注,很多人都发出了善意的嘲笑,“定,你又在胡说了吧!”
定也推了推自己的斗笠,露出了有神的小眼睛,他不紧不慢地回答,“怎么是胡说呢?皇帝是不止一个的——祭司说过,现在的大南国,至少有三个皇帝,姓郑的,姓阮的,姓黎的——前些天来投降的,是祭司们讨伐的阮皇帝,阮皇帝的敌人黎皇帝,也要赶紧来感谢祭司为他们打了大胜仗吧!”
“啊?什么三个皇帝?”
“祭司说过这话吗?那天我肯定是下地去了,我没听过啊!”
“祭司们讨伐的是阮皇帝吗?阮皇帝,是不是就是阮主啊!”
乡亲们掀开斗笠,挠着后脑勺的断发——本地的百姓一般都是短发,有钱人才留长发,披散在脑后,显示自己无须劳作的身份,因为这样的发型干起活来肯定是很麻烦的——一边搬运砍下的甘蔗,一边互相询问了起来,但大多数人对祭司的话,除非是那些切身相关的,否则,左耳进右耳出,很难记住。只有定不一样,他记得很清楚,而且,还能说出这其中的道理来。
“一直以来,大南国都是上国的仆从,上国说谁是正统,谁就是正统。三个皇帝,谁都可以是正统……阮皇帝来投降,可没有被处死,谁知道祭司们一个高兴,会不会封他做正统呢?所以,黎皇帝也得赶快来。”
这么复杂的道理,是农民们无法勘破的,他们皱着眉费劲地听着,同时把长长的甘蔗绑缚起来,捆在背上,一同踩着泥地上的小径回村子里去了。一路上,有一搭没一搭地议论着刚才的‘轿子’,并且幻想着‘轿子’进入不远大营处的画面,不过,归根结底,他们对这一幕真正的意义并不关心,他们所关心的只有自己的地——能不能不被打扰地继续种下去,收成有多少,仅此而已。
“啊!前面怎么这么多脚印,还有车轮印!”
很快,对‘轿子’的讨论,又被抛诸脑后了,大家靠近村庄时,所发现的痕迹,让所有人都一下紧张了起来。甚至有些胆小的农户,怎么也不愿去当兵的,已经把甘蔗抛下,做出了逃走的姿态——尽管他们的家人还在村里,但这会儿显然他们是一点也顾不上这些了。“是那些轿子大官带来的兵吗!”
“别怕!”
还是定最为镇静,指着车轮印,“看花纹!这是商队的花纹!他们用的是橡胶胎!”
“是商队啊!”
“怎么会这时候来呢!”
“真的,是商队的印子!”
大家喜出望外的叫着,气氛一下又松快了下来,仿佛连背上的甘蔗都不重了,大家都纷纷加快了脚步——商队的到来,对村子可能是大事,不论何时村民都非常欢迎。如果祭司随着商队而来,那就更是大喜事了!?“嗯……怎么这么多人呢?”
但是,刚走到村口,异样又再次发生了,对这些农户来说,这真是惊喜的一天,意外随处可见,从不曾见过的画面也频繁发生:大约有几十个打扮得和祭司很像的壮年人,有男有女,正聚集在祭司身后,不断地打量着周围,他们身后则是许多辆独轮车,上头堆满了高高的行李,有很多看得出是家具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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