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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老掌柜,”她暗中掐着手心,问:“去岁碑林县管县决堤,二县离此还算近,黄山堤却安然,是的吧?”
谁知老掌柜重重闭了闭眼:“去岁曹总督还在任,碑林堤和管县堤被冲毁后,这边的堤坝也开了条口子,曹总督虽然不在江州,但他老人家的卫府兵第一时间冲上了堤坝······”
言及此,老掌柜动容且不忍,稍顿,才继续道:“实不相瞒,县里去年没上报实情,但黄山堤去年绝的口子不算小,沙袋投进堰口里,像盐巴投进海里,一点声响都听不到,是那些年轻力壮的卫府兵,一个个扛着石头跳进去堵的······”
老掌柜哽咽了声音,去岁发水的一幕幕好似发生在昨天,官兵们拿命进去填,一张张鲜活的脸庞被大水无情吞噬,才没让黄山堤出事,“可是今年,总督他老人家去了澈州任职,来堤坝上的,全是守备军。”
守备军和卫府兵虽皆属于都指挥使司,但本质却大相径庭。
卫府兵由都指挥司使申悯农直接率领,为江州总督所直辖;守备军则由兼任副都指挥使的提刑按察使任义村管辖,两支队伍平日里的作风,自然也有天壤之别。
让守备军那帮官兵老爷守堤,结果如何还真说不好。
说到这里,后面的话便不好继续了。
水图南受了点风寒,此刻头又疼起来,没法找屋子趟下休息,便干脆靠在宽大的椅子里揉眉心。
面积不大的屋子里,再度陷入沉默,舀水的伙计们也累了,互相靠着坐在门槛里打盹。
水图南带来的女伙计和男车夫,分别坐在对面的椅子里犯困,老掌柜强撑着精神坐在水图南旁边陪伴。
在这个铺面里做工的,都是当年陆栖月做东家时,收容的无家孤儿,老掌柜也是孤身一人,她感念水氏织造给了她一个容身之处,感念着陆栖月母女,便总是更上心些小东家的安危。
夜更深了些,雨势毫无转缓的迹象,屋里没人说话,在暴雨夜里互相靠着睡着了,车夫奔波疲惫,还打起呼噜。
等趴在茶几上的水图南,在头脑昏沉中不安地无声惊醒时,外面狂风大雨依旧,老掌柜将茶杯里的水给她递了递,低声问:“于东家可晓得您被困在这里?”
见水图南干净的眼里露出茫然,老东家声音更低几分:“我猜测,在暴雨结束前,衙门不会解除这里的封锁,堤坝上的情况说不准,于东家可千万想办法来接您走才是。”
老掌柜偷瞄几名伙计,道:“您若是有什么办法能联系上于东家,告知他您在这里,让他来接,我们这两位伙计,都可以帮您跑腿,二人从小在这里长大,闭着眼睛都能躲开衙门地巡逻。”
水图南被老掌柜一番话,说得眼角发热,也被问得有些怔忡。
自己和于霁尘闹掰了的,并不晓得于霁尘那边是何情况。
这段日子以来,于霁尘净做些助纣为虐的事,和史泰第任义村狼狈为奸,廉价收购耕田,不顾百姓死活。
水图南看不懂她,也看不透她,感觉从来没有真正走进过于霁尘的内心,即便两人同床共枕,同灶而食,她始终不曾懂过于霁尘。
“她······”迎上老掌柜的灼灼目光,水图南犹豫须臾,道:“她在忙改稻为桑的事。”
听到这个,老掌柜沉默片刻,委婉道:“于东家不容易,这件事谁来做都是两难,幸而,比起那些真正的歹毒之人,于东家有副好心肠,给那些卖了田的农户补偿有米粮,如若不然,一旦大雨成灾,农户们只有死路一条。”
“可若大雨持续半月不停,那些农户打不了鱼,卖不得桐漆,也坚持不了多久的。”老掌柜的话,无一不戳中水图南心筋。
她和于霁尘最大的分歧,也正是在这里。于霁尘报复完水德音后的所作所为,水图南全然看不懂,而且于霁尘偏执得像是变了一个人。
时已过子时,夜风入堂,头疼得像是有两只手在里面撕扯,水图南没接老掌柜的话,只问:“茅厕在后面啊?”
老掌柜识趣:“出后门右拐一射【1】之距便是,那边也有台阶,应该没得水淹,唤您的伙计陪您过去。”
大家伙都累,醒着时焦躁得心里有如千百只蚂蚁在啃噬,不如睡着踏实,哪怕只是浅浅打个盹。
水图南摆摆手,点个风灯,独自踩着积水,去铺子后面的茅厕。
屋里地基高,外面的水漫得比屋里深,一脚踩出去,几乎没过小腿,水图南把裤腿挽过膝盖,一手提着鞋袜,一手提着昏惨惨的风灯,顶着蓑衣斗笠,慢慢往后门去。
出了后门,周遭一片漆黑,滂沱的雨声像只野兽在咆哮,风不知吹在哪里,发出呜呜的悲鸣,只有她手里的一盏风灯,在无尽的夜色中发着微弱光芒。
“谁在前面?”水图南骤然止步,不远的拐角处,似乎有个黑影飞快闪了过去,周遭的积水被蹚起涟漪。
她吓得咕咚咽下嗓子,是风还是别的什么?
原地静默须臾,那厢再无丝毫动静,大雨很快淋透蓑衣,雨水顺着斗笠流下脸颊,她勉强用上臂抹一下,蹑手蹑脚继续往前走。
茅厕越来越近,路过转角时,脚步未停中,顺手伸出风灯照一照,果然什么也没有。
水图南暗暗松口气,抬胳膊再擦脸上雨水,毫无征兆间,身侧忽一股劲风来袭,同时被精准捂住嘴巴。
“……!!”
对方动作利落且有力,水图南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,便被人按在了别人家的门口侧墙壁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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