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斯佳丽带着小心隐藏起来的好奇心抬起头来看着她的堂兄杰米。
在店里时他眼睛下的皱纹和陷凹被阴影混和在一起看不分明,而此刻在大街的日光下,它们却昭然若揭。他是个中年人,身体正在发福,肌肉正在变软。她本来猜想,因为他是她的堂兄,他的年纪必定与自己相差无几。可是当他儿子走进店里,被介绍给她时,她才惊讶地发现堂侄已是个成年人,而不是送送货的小男孩。而且还是个长着火红色头发的成年男子。刚开始她还真有点不习惯呢!
杰米的样子在日光下也不怎么太顺眼。他他不是绅士。斯佳丽也说不出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一点的,但这就像玻璃一样清晰可见。
他穿的衣服有点不太对劲;整套衣服是深蓝色的,但却又不够深;胸部和肩膀两处太紧,而其余的部分又太松垮。她知道,瑞特的衣服均出自于最好的裁缝之手,而他本人也追求尽善尽美。她不会期望杰米穿得和瑞特一样体面,因为她从不知道有哪个男人穿得与瑞特一样。但是,杰米仍可以做些改进——男人们能做的任何改进——免得看上去这么这么粗俗。杰拉尔德奥哈拉看上去一直就像个绅士,不管他的上衣有多么破旧或皱皱巴巴。斯佳丽并没有想到,母亲潜移默化的影响也许对父亲转变为乡绅起了作用。她只知道自己因发现了一位堂兄而感到的喜悦心情,已经失去了一大半。我只需去喝杯茶,吃块蛋糕,然后就可以告辞了。她对杰米笑眯眯他说:“一想到要跟你的家人见面,杰米,我激动得昏了头。连为你女儿买件生日礼物的事儿也忘了。”
“当我挽着你的手臂回到家里时,不就是为她带回了最最好的礼物吗,凯蒂斯佳丽?”
他的眼睛闪闪发光,和爸爸的眼睛一模一样,斯佳丽告诉自己。他的口音也酷似爸爸那带挪榆的爱尔兰土腔。他要是不戴圆顶高帽就好了!现在没人戴这种帽子。
“等一下我们会经过你外公家的,”杰米说,这话一下子就使斯佳丽不寒而栗起来。万一被姨妈们碰见该怎么办?要不要介绍她们认识堂兄呢?她们总认为母亲当年是嫁给了地位比自己低的大老粗;杰米正好可以成为她们需要的证据。他刚才在说什么?她得专心一点才行。
“让你的女佣回家好了。她跟我们在一起会感到别扭的。我们家没有佣人。”
没有佣人?我的天哪!每个人都有佣人,每个人都有的么!他们住在什么样的地方?是几家人合住的经济公寓?斯佳丽仰起了下巴颊。这是爸爸亲哥哥的儿子,詹姆斯伯伯是爸爸的亲哥哥。即使他们家有老鼠在地板上乱窜,我也不能胆小得不去跟他们一起喝杯茶,让他们已恨爸爸。“潘西,等一下经过外公家门口,你就先回去。你告诉她们,我马上就会回来杰米,你会送我回家的,是吗?”她有足够的勇气面对在她脚上乱窜的老鼠,但她可不愿意一个人在大街上走而败坏掉自己的名声。淑女们是绝不会那么做的。
令斯佳丽欣慰的是,他们走的是外祖父家后面的那条街,而不是经过家门前的那个广场,因为她的两个姨妈喜欢在广场的树下作她们的“健身散步”潘西心甘情愿地穿过大门走进花园,她早已哈欠连连,巴望着回去睡觉呢。斯佳丽尽量不露出焦急的神色。她已听到杰罗姆向她姨妈们抱怨附近一带风气的堕落。就在东边几条街之外,原来那些很好的老房子已成了东倒西歪的寄宿舍,住在里面的是那些在进出萨凡纳港的货船上工作的水手。还有随着这些船像浪潮一般涌来的移民们。据那位掐上欺下、举上优雅的老黑人说,他们之中的大部分是下等的爱尔兰人。
杰米护送着她一直往前走去,她暗暗地松了一口气。没多久他便转入一条漂亮的、养护极佳的大街——南方大道,在一幢高大、坚固的砖房前面大声说道:“我们到了。”
“真漂亮!”斯佳丽由衷他说。
她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说过这句话了。杰米没有踏上通往高门廊大门的石阶,而是打开与街面相齐的一扇小门,把她领进了厨房。只见里面涌出了黑压压的一群人,他们个个满头红发,闹哄哄地打着招呼。杰米以他的大嗓门压过他们的喧闹声,高声喊道:“这位是斯佳丽,我叔叔杰拉尔德奥哈拉的漂亮女儿,她大老远地从亚待兰大赶来这里看望詹姆斯伯伯。”话音刚落,他们便个个大声喊起了“欢迎,欢迎!”
当众人一起向她拥来时,斯佳丽心想,他们人可真多。杰米被抱住他双膝的一个最小的女儿和一个小男孩逗得呵呵大笑,他接下去说的话全被笑声隐没了。
这时,一个高大健壮、头发比他们所有人都红的女人,向斯佳丽伸出了一只粗糙的手。“欢迎你来,欢迎,”她温和他说。“我是杰米的妻子,莫琳。别理这些个野蛮人,快过来坐在火炉边,喝杯茶。”她紧紧抓住斯佳丽的手臂,领她进了厨房。“安静点,你们这些小蛮子,让你们爸爸喘口气行不行?去把你们的脸洗干净,然后一个一个地来见过斯佳丽。”她把斯佳丽的毛皮披风从她肩上拿了下来“玛丽凯特,把这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,免得小家伙把它当成小猫咪,扯它的尾巴,这东西也真软和。”较大的一个女孩朝斯佳丽行了一个屈膝礼,急切地伸出手来接披风。她的蓝眼睛睁得大大的,带着一副艳羡的神情。斯佳丽朝她微微一笑,然后对莫琳也微微一笑,尽管杰米的老婆正把她推坐在一把温莎椅上,仿佛斯佳丽也像她的孩子们一样可以任她差来差去一样。
不一会儿,斯佳丽便发现自己一只手端着一只从未见过的大杯子,另一只手则与一个极漂亮的小女孩的手相握。小女孩先对她母亲悄声说:“她看上去像个公主,”然后又对斯佳丽悄声说:“我叫海伦。”
“你应该去摸摸那件毛皮披风,海伦,”玛丽凯特自命不凡他说。
“你这样对海伦说话,难道她是这里的客人?”莫琳说。“养出这么个傻孩子,作妈妈的真是丢脸。”她的声音里透出一种温暖的慈爱和强行忍住的笑意。
玛丽凯特难为情地涨红了脸。她又屈膝行了个礼,把手伸了出来。“斯佳丽姑姑,我请你原谅我。我看着你这么高雅,竟一时忘了分寸。我叫玛丽凯特,我为有你这么一位高贵的姑姑感到自豪。”
斯佳丽本想说没有必要请求原谅的,但却没有机会。因为杰米已脱掉帽子和西装外套、解开了马甲的扣子,露出了右臂下抱着的一个孩子,一个又踢又叫、圆脸红发、欢闹挣扎着的胖小子。“这个小魔鬼是肖恩,因为他生在萨凡纳,所以又给他取了个美国男孩的名字约翰。不过我们都叫他杰基。杰基!你要是有舌头,就跟你姑姑说声哈罗。”
“哈罗!”小男孩喊了一声,接着在他爸爸把他头朝下抱起来时,兴奋地尖叫起来。
“你们在嚷嚷些什么啊?”一个温怒的声音在这片喧闹声中插了进来,顿时使众人的声音沉寂下来,只有杰基还在格格地笑个不停。斯佳丽向厨房那边望过去,只见一个个子高高的老人站在那边。他一定是她的詹姆斯伯伯了。他的身边站着一个满头黑色鬈发的漂亮女孩。她看上去有些惊讶、羞怯。
“杰基把詹姆斯伯公吵醒了,”她说。“他是不是受伤了,才这么大声吼叫并把杰米这么早就叫回家来?”
“才不是那么回事呢,”莫琳说。接着她便提高了嗓门。“有人来看望你了,詹姆斯伯伯,是特地从大老远来看你的。杰米让丹尼尔照料店铺,为的是能带她回来见你。到火炉这边来坐吧,茶点已准备好了。这位是斯佳丽。”
斯佳丽站起来微笑着说:“你好,詹姆斯伯伯,还记得我吗?”
老人凝视着她。“上一回我看到你的时候,你正在为你的丈夫服丧。又找了一个丈夫没有啊?”
斯佳丽的思想迅速转向过去。天哪,詹姆斯伯伯一点没记错。她在生了韦德后曾到萨凡纳来过,当时她正在为查尔斯汉密顿服丧。
“是的,又找了。”她说。要是我告诉你在那以后我已找了两个丈夫,你会说什么呢,爱管闲事的老头子?
“很好,”她伯伯说。“这个家里没有嫁出去的女人已经大多了。”
他身边的那个女孩子发出轻微的哭声,别转头跑出了厨房。
“詹姆斯伯伯,你不该这样刺激她,”杰米严肃地说。
老人走到火炉边,在火炉发出的热气前搓着手。“她不该动不动就哭,他说。“奥哈拉家的人遇到麻烦,从不轻易落泪。莫琳,我现在要跟杰拉尔德的女孩说话,把我的茶点端上来吧。”他在斯佳丽旁边的椅子上坐下。“给我讲讲葬礼的情况。你是不是用最好的方式安葬你父亲的?我弟弟安德鲁的葬礼是这个城市多少年来最隆重的一次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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