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东方碧仁轻叹口气,浮起一丝宽慰笑意,转身出去,端出昨晚带来的菜肴,热了起来。由于是未竣工的新府,又应薛浅芜和绣姑自食其力的要求,尚没安置专业厨子。好在东方爷并非那种脸面自大的男尊者,甘心情愿为心爱的女子放下一切身段,每每来时,也就乐得承担起了重任。要说亲手做菜的次数,实则也没几次,因为想要调节薛浅芜的胃,让她解决肚子里蛔虫的馋,大多时候,饭菜都是他从东方府派亲信悄悄带来的。御厨的口碑,毕竟是不容置疑的,除非惯享山珍海味的人,他们才会欠揍地把吃素当成奢望。
七碟八碗热好之后,绣姑叫醒了薛浅芜,让她洗一把脸,赶快来吃饭了。薛浅芜伸伸懒腰,洗漱活动一番,始觉腹中空空,于是坐到桌前,挥筷舞匙,把各碗具里的汤水菜肴,又是夹又是舀,不顾吃相遍扒拉了几口之后,才平息了饥饿感。
再看一身休闲白衣的东方爷,总觉哪儿不对,想了好久,才惊问道:“昨晚你未回宰相府……你是朝廷重要命官,竟敢公然旷早朝吗?还是你有什么特权,比如星期天或休假日之类的,可以免朝不成?”
东方碧仁已对她的怪词见怪不怪,根据语境也能把意思揣测出八九不离十来。稍显疲倦笑了一笑,轻淡说道:“夜间迟而未归,对于奔波的我来说,也不算是稀奇事儿。只是母亲放心不下,央人暗探明寻,总得看到我的安全才做罢休。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你俩的存在,就让亲随替我挡了他们回去。殆误早朝,以前曾因公事有过先例,这次纵是为了私事,相信我那父亲也会帮着圆转脱身……”
薛浅芜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,挑起一箸很有嚼头的糖醋腌鱼丝,眯着眼崇拜道:“有个有钱有势有能力的老爹,就是能省好多事儿……不过话说‘儿子要穷养,女儿要富养’,这样培育出的男儿才不会没出息,女儿才不易被金钱所诱惑,而你整个看来,就是富养之下的奇异特例!”
东方碧仁笑道:“道理虽是如此,我却自幼受过严整训练,属于‘富养’中的苦行者,老爹威严自不必说,母亲在起居生活的方面对我呵护备至,然在文武才学之上,要求极为严苛,我才避免没落成了靠祖宗吃饭的碌碌平庸之辈……”
薛浅芜听得叹服,心下亦莫名陡紧了,看来东方宰相府是个穆重严谨的地儿,不知可容得下她这样的随性儿。
第八七章险中情迷醉,愿为君采撷
在东方府困着的光景,介于悠闲与无聊的含混概念之间。心情好时可以说成悠闲,心情闷了就堪称无聊了。薛浅芜一发闲就发慌,一发慌就能急出灵感来,时不时地蹦出几个离奇念头,顺着扯将下去,与绣姑胡乱磕碰唠些不荤不素的话儿。手里也不停歇,弄死一些新种活的花草,再装作挤眼泪抹鼻涕地对着绣姑道歉,死死活活来回折腾,于她而言都是家常便饭。绣姑长叹,幸好她折腾的是植物而不是人,否则有千条命也被她闹得魂飞魄散无去处了。
有所进步的是,薛浅芜没有再打私自逃离出府的歪主意。倒不是薛浅芜收了劣性,不愿到处逛着跑了,而是怕给东方碧仁戳下祸端。
沉着冷静的时候,她亦是明智的,京城势力杂乱,权利争斗历来都是水深火热,指不定哪件事,被人抓住了尾巴不放,那时为她担责任的费心血的,恐怕只有爷一个人。他太累了,再因情而苦着,为她数次彻夜不眠不休,她可就心疼加惭愧了。
其实,如果心有所属,哪怕做条水中望天的鱼,或者一只笼中思林的鸟,那也是快乐的。自由在心,无论身处哪儿,沙漠孤岛也好,残桓断壁也罢,心间有爱,就能生出一抹碧色的生机来。
霞光漫天的夕阳下,薛浅芜坐在青藤编制的秋千上,细长打卷弯儿的梢须,在她脸前如轻绸般浮动。绿绿的掌形叶子,油油泛着初夏的光泽。她眯着眼,享受着风吹碎发的惬意感。偶尔会在天色尚早之时,东方碧仁处理完毕了公事,两人就能提前相见。沐浴在无边无际的金色光芒中,东方碧仁被拉得更加颀长的身影,有着神祗一样的落寞晕辉。然而每走近薛浅芜一步,那份孤介就削减了一些,面庞逐渐清晰,笑容温暖如明亮月光。
谪仙降落红尘,成了与芸芸众生一样平凡的丈夫。是的,有一些词,比如丈夫,比如妻子,在人之天秤的意义上,永远是等值的。无关性别,无关身份。
等侯东方良人归巢的薛浅芜,恰似一位捉摸不定的刁蛮小娇妻。时而忧怨如诉,时而泼辣善辩,时而单纯傻气,时而洞察透彻,时而犀利刻薄,时而宽厚博大。哪个才是真正的她,并不重要,或许根本就是矛盾和谐,浑然一体的。
东方碧仁走到秋千旁,定定笑看着她。薛浅芜笑迎他,不怕死的张开了两臂求抱抱。眼看就要跌下去摔个狗啃泥,东方碧仁急忙接住了她,又稳稳地重新把她放在秋千架上。一手扶在她的腰间,一手缓送着秋千绳,悠悠地晃荡着。在这过程中,究竟是谁吃了谁的豆腐,已经是题外话了,反正彼此互吃,谁也不落亏,谁都沾了光,那是相当的满心甜蜜。
薛浅芜的快乐,使她心如飘飞云端。东方碧仁本来把送绳的力度掌握得很适当,薛浅芜却越来越发昏眩,无法言说的愉悦,使她憋足了浑身的劲儿,用力荡着秋千,幅度大得很惊人了,到达顶峰的时候,薛浅芜的屁股几乎离开了藤绳。
在旁的绣姑和东方碧仁,一个看得心惊,一个看得皱眉,都劝她缓着点儿。薛浅芜正在兴头上,哪里肯听,一次比一次荡得起劲儿,刷新挑战着高峰。
藤条虽说柔韧结实,接头的地方却不那么牢固,在猛力的冲击下,很是有可能滑脱的。随着“咔哧”一声断裂响起,薛浅芜像个被掷出去的肉球,直接脸面朝下,往几十丈远的地上砸去,这一冲力极大,若不把她摔成泥饼娃娃,也差不多鼻塌牙掉面容全毁半残废了。
东方碧仁已赶不及捞她,急中也顾不得太多了,连续翻了两个鲤鱼挺儿,直接扑倒在地,准备拿身子给薛浅芜当软垫。话说曾经,薛浅芜也这么给人当过垫儿,昔时苏喜儿从三楼纵身跳下,硬实实把薛浅芜压得骨骼断裂,陪去了大半条命,却幸得遇东方碧仁,把她从鬼门关救赎了回来。
如今事件主角发生了错乱颠倒,换成了东方碧仁是受者。秋千荡起的高度,虽比不得三层楼,但是甩出的速度大,冲力极猛,饶是武功高的东方碧仁,也不能运力抬臂硬接,否则受伤的不仅是自己,薛浅芜也将面临内脏被震伤的危险。所以拿身子做垫儿,虽然是下下策,却能把伤害降低至最底限。
东方碧仁的眼力甚准,根据薛浅芜的抛物线趋势,大致不差估量出了她的落地点,垫的位置竟然正着。薛浅芜一片白的头脑中,只剩下了呼呼风声,意识错乱之时跌进了一具很宽阔的胸膛,熟悉而好闻的气息发乎嗅端,在这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时候,薛浅芜也不放弃色的本质,她紧紧地环抱住了身子底下的人。两人很自然的,不知怎么就叠抱在了一起,为了缓解冲力,硬是在地上滚了大老远。也分不清是她主动压着了他,还是他有意压了她,反正有些事情,不必过于深究,在正常状况下不好意思挑明的烟火情愫,都可以在不正常的紧急情况下,奇迹般地爆发出来。何况当事人的最初目的,还是出于救人心切,多么有趣有情有义有爱,所谓佳偶天成就是这样凑的吧。
至于最终演化的结果,衣衫单薄的薛浅芜和东方碧仁,滚了满身满头尘土草屑,犹自难舍难分,抱着久久不愿分开,就是意料之外、情理之中的了。最让绣姑难堪的是,他们两个毫无羞赧,竟当着她的面,躺着吻了起来,闭着眼睛陶醉着、深深迷恋着,大有不知朝暮、不知今夕何夕的天长地久之感。
起初绣姑尚且有些震惊无措,后来心神有些不宁,面皮发烧起来,当看到东方爷不满足于彼此互吻,而捧起薛浅芜的脸颊,以一种温柔而霸道的攻势,在薛浅芜的唇畔采撷掠夺时,她再也看不下去,掩面逃了,躲进屋内关上了门,过了许久,心脏仍是砰砰跳得难平。
怀中的人儿抱着太舒服,那种感觉独特、微妙而又汹涌澎湃,恍然似梦。是造物主独为自己而造的么?所以契合于怀,才会那么迷人自在?谁都不想苏醒,不浸红尘,不入浊世,一生如此抱着死去。
缠绵吻了一顿饭的功夫,薛浅芜在东方爷的热烈下,慢慢变得支撑不住,脸色娇红,浅吟发喘,身子软软的疲乏起来,毫无半点自主意识。她脑海里只有几个单调的词汇在重复跳跃着,不枉了,无悔了,值得了,要死了。
东方碧仁看她一副奄奄喘息、羔羊待宰的认命可怜样儿,怜爱之意萦绕满腔满腹,他低笑着问,你愿意吗?
愿……意……薛浅芜根本不知,自己愿意什么,或许隐隐约约心底亦是知的,在不清醒时给出了清醒的答案而已。
东方碧仁又在她的唇上印了一记,刮着她的鼻道:“你有魄力,我还没勇气呢!你纵是愿意,咱也不能在院子里啊,还有人在场看着呢!”
东方碧仁也只是在理智的残存下,随意这么一说,然而听在半迷醉的薛浅芜耳中,却如浓味的醒酒汤,灌顶而提神。她猛翻身,把东方爷撂倒一边,含混嚷道:“人呢?她呢?我绣姑姐姐呢?”
第八八章万般皆寂寞,惟有兴趣高
东方碧仁看薛浅芜窘得乱嚷,笑道:“你还嫌人家不害臊,对吧?人都被你吓跑没影踪了!她却来时,你要对她说些什么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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