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沃公沉声斥道,脸上的不悦浓若乌云。士大夫们纷纷整袖垂首,列队站好。
姬猛捋着唇下黑须,肃厉的眼睛还瞪着那四箱宝物,沉吟半晌后说:“东阳公送我这些,作何意图?”此言听去是问,又似自语。
站在最前头的几名上大夫交换过眼色,最年长的华父开口回道:“回主公,窃以为东阳公如此做法是想昭示天下,他弑君篡位得手其中有公的一份功劳。”
“哼,好个阴险歹毒的东西!”姬猛拍案而起,指着宝箱大叱:“这件欺师灭祖之事与我半点干系没有!”
“这便是东阳公的意图。”华父继续道,“天底下谁不知我沃公礼贤下士待人仁厚,引来无数贤才美客侍其左右,连那西边的虎狼之国都不敢轻易冒犯。臣以为东阳公是畏惧公在沃城做大,才用此举玷污公之美名,使公进退两难。”
“这是其一。”站在华父对面的石班说,“其二是为探明公的心意。公收下便是承认他为魏王,不收则表明公有不服之心,待他在王位上坐稳,必定会以此为借口讨伐沃城。”
“那我问你,这礼该收还是不该收?”姬猛凝重地说。
“臣以为不该收。”一年轻士人从后排站出。姬猛看他面生,想是新纳的门卿,面上有些缓和,对他点了点头。
颜沉甫才只想着出头,可一被众人瞩目就紧张得忘词了,他拱手而立,握着一把热汗,脸上却不显半点慌张,游刃有余道:“这礼不能收,收了便是告知天下,他弑君篡位有公的暗助。”
颜沉穿着藏青色银竹纹深衣,头戴黄玉小冠,腰缠嵌珠青带,脚蹬藤底绢鞋,一身纨绔派头。加之他身长貌俊,眉目间总有冷傲之气,在这群贫寒苦学之士中彷如一只仙鹤,甚是扎眼。
呵呵。不知从哪里传来几声蔑笑。姬猛抿嘴锁眉,对这句说辞颇感失望,目光逡巡开去,瞄到颜沉对面的年轻男子。
“季春,你有何想法?”
这季春便是刚才蔑笑的,比颜沉长一岁,前后脚进的公门,却已得到姬猛的赏识。
他一身粗陋麻衣,被沃公点名后既欣喜又谦卑,躬身拜过,禀道:“回主公,以小臣之见,这礼既该收又不该收。”
“又一个爱说废话的。”石班笑言。
季春不惧,继续道:“小臣换种说法,这礼需收一部分弃一部分。”
“那该收哪一部分,又该弃哪一部分呢?”姬猛反剪双手,步下墀台。
“这……”
华父见季春语塞,立刻接言道:“事发突然,非只言片语即可定夺,还需反复思量,方保无虞。”
众人唯唯,一时之间议论开来,七嘴八舌满是嘈杂,又都说不出个所以然,吵得姬猛忍无可忍,怒哼一声扫袖而去,落得个不欢而散。
士大夫们三五成群走出通和殿,颜沉特地在中庭的桃树下站着,但是经过的同僚没一个拿正眼瞧他,弄得他心中郁郁,黯然离去。
出了府门,家中小厮寄生已在街边等候多时,见自家少主出来,笑嘻嘻地迎上。
“小人以为少主还需半天工夫,所以没叫车辇。请少主等候片刻,小人这就去叫来。”
“不了,我想走走。”颜沉语声怏怏。
一主一仆行了几步路,话多的寄生耐不住了,凑上前说:“少主可知道昨夜里那声巨响是怎么回事?”
“连日阴雨郁积,把沃城的南墙压榻了一处。”自出了沃公府,颜沉的冷傲便不见了,挂在眉间的尽是些疲惫和失落。
“那少主还知道压塌的南墙外是什么?”
“桃林。谁知坏事成就了一桩美事,再去桃林不必走东门绕路了。”
说到这儿,颜沉面色终于稍长健气,扭头对寄生微微一笑。
“反正下午无事,我们去赏桃花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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