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室外落雪飘飘,雾凇沆砀,室内置有铜兽戗金暖炉,暖热的气氛遍布静室边边隅隅,景桃的后背处,却是无端渗出了薄凉的冷汗。
“侯爷,我夜探城北草庐,见到的那个女子的面容,与老夫人极为肖似。”出于严谨的考量,景桃没说两人面目一模一样,证据不足之前,她不能直接指认那女子便是死去的傅氏。
顾淮晏觉察景桃神色有异,见她突然要观摩傅氏的画像,想来那个女子的身份定与傅氏有所牵扯,目下,听她说那女子的面容,与傅氏的面貌极为肖似。
听罢,顾淮晏眸心一凝,心陡地一沉,问道:“可是看清楚了?”
景桃“嗯”了一声,“早前在楚楼,于夜深人静之时,世子爷单独与那女子相见,我便生了疑窦。疑窦有二,一是侯府一夜突生大火,府内百废待兴,世子爷却挑拣了一个深夜去见那女子,不带任何厮仆或是侍卫,可见是不欲打草惊蛇,让什么人觉察到。由此可见,他所见之人身份斐然。此则疑窦一。
“二是女子以白纱掩面,不愿示人,并且其所落脚之处乃是城南草庐,据闻草庐乃是朝内一老太傅的宅院,打从老太傅仙逝后,这座宅院已是空置了下来,常年只有管事的和仆役在其中,但今次我在府中,见女子栖于此间,添了不少侍卫人马,此状委实可疑。”
顾淮晏听得『老太傅』三字,眸色深黯了片刻,此位老太傅,双姓欧阳,地位殊绝,乃是当朝东宫之太傅,先帝之恩师,当朝龙渊阁之掌院,资政殿与翰林争相倾慕仰拜之人。
老太傅在文人志士心中地位极高,庶几可称一言九鼎。
在顾淮晏儿时起,楚国公讲究文武一张一弛,两手都得抓,其中,顾淮晏的文道,师承自老太傅的门下,他于其膝下承学笃志。初见太傅,其澹泊明志,宁静致远,宽然有遗世独立之风。太傅生前,与庆元侯有所往来,其实也不足为怪。
太傅于古稀之年致仕,此后与丹青墨宝相伴左右,而庆元侯尹峰此人,除了收集陶器名品之外,亦是个嗜好丹青墨宝的,尹峰在过去两年内,拜谒草庐不下百次,同太傅切磋画技、畅论画理,与太傅结交甚善。
若是尹家落难,循照老太傅的人脉,太傅应该会寻人通融,遣侍将尹遇从牢里放出来,但尹家却是没这般做,侯府上下近乎所有人,皆是认为尹三爷是弑父弑母之元凶,认作他是纵火犯。
也是了,捅在老侯爷胸膛的刀,是三爷的,那一夜唯一去过老侯爷院子的人,也是三爷,所有罪证,都一致指向了他。
尹峰之死,三爷自当是难辞其咎。
那么傅氏之死呢?若是凶犯仍是尹遇的话,那尹遇弑母的动机又在何处?
据昨日勘验的情状,傅氏死在了尹峰之前,傅氏乃是溺亡,假若凶犯真是尹遇的话,那么尹遇是否去过清雪院,其侍婢兰芷当时晓得的。
据兰芷的说辞,在她前去清雪院伺候老夫人药浴之前,她皆是在舒望居里侍候尹遇,待尹遇歇下后,兰芷适才去了清雪院。
兰芷再回到舒望居时,发现尹遇不见了踪影,府内有下人见着他去了尹峰的渊竹阁,但无人见他去了清雪院。
兰芷寻过一圈后,回至舒望居,尹遇已经躺回榻上了。
在大火烧起之前,唯一可以确认地是,老侯爷和老夫人都死了,一人被捅,一人溺亡,但凶犯又纵火,欲盖弥彰。
假若尹遇弑父弑母,那么,他去渊竹阁行凶之时,傅氏就已经死了,因为傅氏的死亡时间要比尹峰要早。
难不成,在兰芷与朱颜侍候傅氏药浴之时,尹遇就蛰伏在寝屋之外?待兰芷离却之后,伺机翻入屋中将老夫人溺死?
尔后,杀了老夫人后,又趁机去了渊竹阁一遭,将尹峰捅死?
但此处又生了诸多疑点。
其一,是行踪与凶器。
渊竹阁和清雪院两处地方,距离不近,要费些脚程,府内仆役颇多,里里外外人多眼杂,假或尹遇能在弑害老夫人的过程,避人耳目,那么,为何去渊竹阁时,竟会自曝行踪,并且在杀人后,不及时损毁凶器,还任由府衙发现,让尹四爷尹放来指证他。
循理而言,他若是真凶,应当慎之又慎,在弑害尹峰之时居然暴露了诸多痕迹,真是不值当。
其二,是弑人手法。
凶犯若是同一人,那么弑人手法应当是趋于一致。就如上一桩案子,凶犯惯于用掐颈索命,便对三位死者一以贯之。
之前鬼面娃娃一案,凶犯惯于悬缢。曾前人骨拼图一案,凶犯嗜好以锤杵击人,数位死者的死因一致的。
但在眼下的案子里,假或凶犯是一人,情状倒是不一致了,尹峰被捅死,傅氏是溺亡,死后伤虽是一模一样,皆是火殛所致,但生前伤却是不大一致了,手法也全然不一样。
第二处疑点很是蹊跷,尹遇为何要用两种不同的弑人手法?
抑或着是说,在这一宗火殛案里,存在两个凶犯,甚至更多?一个杀了尹峰,一个杀了傅氏?
顾淮晏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,但目下听到景桃所提供的线索,他心中一沉,如果景桃所见到的女子是傅氏,那么在大火之中躺在清雪院被烧死的那一具尸体,尸体不是傅氏的,那此人是谁?
“侯爷,如果藏在城北草庐里的女子,真是傅氏的话,”景桃肃声道,“我们昨夜所勘验的『傅氏』,根本就是替死鬼。”
顾淮晏方才所思量的种种,景桃何尝不是没有考虑到?
打从昨夜勘案两具尸首开始,她一直对傅氏的尸体存在困惑,尸身被大火烧得体无完肤、皮开肉绽,不论是面目还是性别,均已是难以辨清了,但因为尸体被发现时,是躺在清雪院内室的床榻之上,是以众人皆是认为这具尸体就是傅氏。
景桃也受了潜移默化的影响,认为这具尸体就是傅氏的。
但现在,假令傅氏还活着的话,那么景桃就中了凶犯的计策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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