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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些人一旦被列为村兵,知道了怎么使铳,那就等于在武力上已经超过你们了,这时候,谁敢说之后会发生什么事?村内再火并一次都不是没可能,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,死了人就算是冤死,又能咋地?
没见死了那么几十人,也就是万大人来说了几句话,去田地里晃悠一圈,也就算是过去了?万大人甚至连给死者上香都懒!这就可见在这样的地方,死人是多么的司空见惯了!
人在屋檐下,不得不低头,这些村民,说要离开三家村自立门户,那是梦话,一旦被逐出村落,日子会比现在还惨,那么也就只能低头了。甚至高风亮节地,不去计较上等地和下等地之间开垦程度的区别,或者换田,或者留了个心眼,把多余的田地赠给柳十一,让他来分配,算是做个人情。
如此,在翌年春耕开始前,三家村还算是顺利地完成了换田工作,柳十一、张十五等人,居中调停,确保村里每户人家的地块都接近于长条形——一部分上等田,外接的距离较远的中等田地。
至于环绕村子,距离很远还没通水渠的下等田,则成为三族保留的一点点私下的族田,以及村民轮流去耕作的村子公田——这块公田主要是种一些村中公务需要的作物,比如说教师的吃食,牛马的牧草等等,都从公田里种得,有时候育苗育种也在公田中来。
这般处置之后,近村的好田,便可精耕细作了,再加上一整年来,大家严格按照田师傅的教诲,以及柳十一的补充种地,虽说也有些水旱不挑、晴雨不定,但因为种的是土豆搭配小麦,侥幸也算是丰收。家家户户都开挖第二个地窖,用来存粮,大家的脸上也多了笑容:自古来,狡兔三窟,虽然土豆不怎么好吃,但也是粮食啊,如今至少不需要担心马匪光顾过后,连口粮都无,大家伙缺衣少食,只能在冬日慢慢饿死了。
秋收后,按道理又该是演武时候,只是因为三家村考试成绩不好,不得万大人的欢心,今年的演武取消了。柳十一等人也不曾闲着,带着村民开始修筑村墙——没有如铁城的配合,他们找不到人来帮忙,靠自己又要伐木又要晒木板,这是忙不过来的,忙活了多半个月,好歹是在旷野方向修起了大概二十来米的轮廓,算是把门户给修起来了,想要把整个村子包在一起,眼下看,靠自己得忙个三五年的哩。
过日子也急不得,天气冷了,地一硬就不好动工了,这时候,扫盲班的先生也从如铁城过来了——农忙时大家顾不得上课,他就回如铁城去,自然有别的活干,再加上田师傅那些,这么来来回回的,每次村里派人护送,也算是当个信使,和如铁城的联系也就频密多了。
今年开课,大家都是憋了一股劲,想要大干一场,洗刷去年留下的污名。态度从一开始就比去年要认真多了,课下也随处可见大家复习讨论的,柳十一的确感到了大家的热情,但也逐渐意识到,让所有人都学会拼音,在短期内或许是没那么现实:
这课上了多半个月,村里一些十岁左右的小孩儿已经几乎把所有的拼音都记下来了——这也是带到黄金地来最小的孩子了,更小一些的孩子,害怕受不了旅程的辛苦,多数都留在了华夏,或者是被其父母送养,或者是受到他们的连累,便取消了来黄金地的计划,自寻生路去了。
但年纪更大一些的村民,学习态度虽然没得说,学习效果就有点儿堪忧了,不是不诚心学,而是脑子实在有限,好像榆木一样无法开窍,他们自己由于从没指望从科举读书上出身,对此倒也不怎么沮丧,只是害怕在扫盲考试中拖了村子的后腿,便舍弃了老师的教导,采用了一些自己摸索出的方法来记忆知识点——
这种联想到某种形象来记拼音的办法,就是老师不鼓励的,据说这样在实用中很拖后腿,见到拼音,要比别人多反应好几个环节,才能慢慢地回忆出每个音节的读音,再笨拙地拼到一起,基础是不能算扎实的。
就是要死记硬背,在脑子里把这些图形和读音完全联系起来,才能做到见了拼音开口就读,算是完全熟练地掌握了拼音,才能算是真正拥有扫盲班毕业的水准。
比起数学上简单的加减法,语文上的要求,才是拦路虎,柳十一自己没有这个烦恼,因为他五六岁上,就跟着哥哥学过一点买地的拼音,而且父亲每每‘经商’回来,都会带来很多买地的报纸、话本,柳十一自小就是看得懂的,虽然没有系统的上过课,但不知不觉,就把拼音和汉字都学了若干在脑子里了,眼下再学新字,也很快很顺。
至于他父母,也都是本就通晓不少拼音,只是没有系统学过,包括嫡支近亲,这些本来就混得好的村民,其实或多或少耳濡目染,从年轻时开始,对拼音是比较有接触的,他们的脑子也比较活动,哪怕去年因为情绪上的影响没有考好,今年要通过考试也不是难事。
拖后腿的,还是那些自幼贫苦,几乎没有怎么接受过家里教导的农户了,对他们来说,学习本身就是非常新鲜的东西,柳十一估量着,如果这一次考试还和去年那样的难度,那可能他们中还是有许多人合格不了。
而这也正是他不乐见的结果——他在村里慢慢地也有了威信不假,但最支持他的还是这些老弟兄,如果他们有些黯然,又把嫡系那些人给显出来了,柳十一也不知道怎么说,但本能上,他不喜欢这样的趋势。
要说想法子,无非就是两点,第一,鼓舞他们再加把劲儿努力学,第二就是从老师身上使劲了,这第一点,柳十一也是知道的,这帮老弟兄已经是下狠劲在学了,没法再努力了,怎么调动怕都不奏效——那就只能想法从老师身上找路子了……
当了一年多村长,解决太多问题,他的思路也比之前要灵活多了,不再觉得拉关系、攀交情、想法子是什么羞耻的事情,万大人的话,自己父亲的做法,还是给柳十一带来了很深的影响。他本来的确是要去找张十五说话的,可想到这里,脚步一转,又冲着村学去了:“也不是要请先生帮着我们舞弊,就是……就是总该想想办法……”
“先生也是北官出身,料来或也当是能懂我们这些人之难处的……”
第1193章不可完成的任务
“所以大家想想,一亩地分为十五行,每一行种30株青苗的话,一亩地就需要多少青苗?倘若说从种子到青苗,育苗的成功率是九成二,那么,我们需要多少种子?已知一粒种子重一克,为一亩地留种,要留多少斤是最恰好的?
现在我们先把这个问题分解为三个数学题来看待,张厚收,你来说吧,先列出三个算式来,大家一起演算一下结果,顺便也锻炼一下你们的语文能力。张厚收?”
几乎是才到村学外头,柳十一就感受到了屋内那浓浓的凝重氛围,他驻足门外,无声地摇了摇头,叹了口气,就算没有眼见,也能想象到张厚收的表情:这张厚收也算是最愚钝的学生了,平日里也不见得就是个话都说不清的畸零人了,说实话,能跟着漂洋过海来黄金地的,怎么也都筛过一遍,在老家多少都是中上的禀赋。可不知如何,一旦被老师叫起来,那结结巴巴的劲儿,活像大傻子一般,就差没流口水了!
偏偏,先生又爱叫他起来回答问题,还公开说过,‘只要张厚收会做了,那就说明这个知识点大家都掌握了’,这就给了张厚收更大的心理压力,每每叫他起来,课堂的气氛就是不好,张厚收也因此在村里逐渐抬不起头来,本来好好的人,如今常遭同学们的叹息讥笑,认为他拖了大家的后腿。
倘若是别人,那也罢了,这张厚收对柳十一素来是多方支持的,也是最早那个小团体的一员,虽然是嫡系的亲戚,但舍了那头,打从一开始就对柳十一特别有信心。因而,柳十一听他受窘,心中也是格外不忍。
只是,他也不敢打断先生上课,只能在课室外焦急地来回踱步,心里暗暗埋怨道,“向如铁城求的是个干练的扫盲班先生,也不知道万大人怎么就派了这么个认死理的先生来。难道,是我们三家村的份量实在不足,分不得那些有大前途的先生,只能分得个这般的死脑筋么?这人也是一阵一阵的,前阵子觉得他好了,今天一来,还是一个样子!”
原来这个先生姓白,他祖上是京官,老家在南,在大约七八年前,当时还未禅让的先帝,因为北地变动,在京中几次挥刀兴起大狱,而这白先生的祖父,当时就是被殃及的一员,而且罪名还很重——
连柳十一都听父母说起过,在他还不记事的时候,京中出了大事,一些官员要造反,连皇家的牌位都给烧了,正可谓是‘沸反盈天、纲常沦丧’,想想看,这也的确是很耸动的事情了,比起来,三家村这里死上几个人,再械斗一两次,根本就无足挂齿,再正常不过了。
白先生的祖父,就是奉先殿烧牌位中的一个,事发之后,本人自然是流放重罪,永远不得回来,而且择定的流放地,甚至不是辽东,而是卫拉特鞑靼方向——以当时敏朝实控的地界来说,其实就是相当于把这些人舍到关外最荒僻处,不许他们入关就是了,要真送到卫拉特鞑靼,路该怎么走都不知道!
这些京官,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,出关之后,不是被各部鞑靼捕为奴隶,就只有饿死的份,出关之后,全都杳无音信,料想也就是这样慢慢埋藏在尘沙之中了。不过,柳十一听白先生说起,其实他祖父倒是没有就死,还活了大概七八年的——对当时的鞑靼各部来说,学汉话成为很迫切的需求,当然也可以把人送到边市去,或者是跟着来往的行商、改为信奉,先去学过知识教的喇嘛来学,但毫无疑问,这些被流放的京官,只需要管点基本的吃喝就行了,花费是少的,学问又好,抓来当奴隶,不但可以教人说汉话,还能学着做账看账,岂不是相当的划算么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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